
声明: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采用文学创作手法,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。故事中的人物对话、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,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。
康熙六十一年,冬。京师,畅春园。九王夺嫡的血腥味尚未散尽,新君雍正的龙椅还没坐热。西北大将军年羹尧大破青海罗卜藏丹津,凯旋还朝。
庆功宴上,酒过三巡,雍正帝亲离御座,为年羹堯布菜。百官噤声,殿内落针可闻。
年羹尧身着御赐黄马褂,巍然不动,竟坦然受之。他身后的亲将,目光锐利如鹰,腰间佩刀的手,从未松开过。雍正夹着一块鹿肉,手悬在半空,脸上挂着温和的笑,眼神却穿过年羹尧,望向他身后那片肃杀的军魂,幽幽说道:“抚远大将军,定远大将军,朕这江山,有一半,是你给朕打下来的啊……”
第一章 凯旋之日,君臣异梦
朔风卷着残雪,敲打在紫禁城厚重的角楼上,发出呜呜的悲鸣。奉先殿里,新君胤禛,也就是现在的雍正皇帝,刚刚为先帝康熙举行完大祭。他一袭素服,面容在缭绕的香火中显得格外清癯,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千年古井。
“皇上,西北八百里加急。”
贴身太监苏培盛的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扰了殿内的英灵。他躬着身子,双手捧着一个蜡封的军报,高高举过头顶。
雍正缓缓转过身,那双曾令无数兄弟胆寒的眼睛里,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。他没有立刻去接,而是先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上的墨玉扳指,声音平静无波:“是抚远大G将军的捷报?”
“回皇上,正是。年大将军于青海西宁城下,大破罗卜藏丹津七万叛军,阵斩五万,俘虏两万,罗卜藏丹津仅率百余残部仓皇西逃。西北,已定!”苏培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。
这无疑是雍正登基以来,最大的一桩喜事。他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兄弟,朝中那些首鼠两端的老臣,都在等着看他这个“得位不正”的皇帝的笑话。西北的这场大捷,如同一剂强心针,足以堵住天下所有悠悠之口。
“好,好一个年羹尧!”雍正终于伸手,揭开了蜡封,展开那份浸透着血与沙的奏报。他的目光扫过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将领名字,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。这些名字,富察·傅恒、爱新觉罗·察克托、李维钧……他们都是年羹G尧一手提拔起来的悍将,是跟随他从四川到西藏,再到青海,百战余生的心腹。奏报的字里行间,充满了对这些部将的溢美之词,却对朝廷的支援一笔带过。
“传旨,”雍正将奏报轻轻放在香案上,对着殿外的阴影处说道,“命抚远大将军年羹尧,即刻班师回朝。朕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,论功行赏。”
阴影中,一个瘦削的人影一闪而逝,那是“粘杆处”的血滴子,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暗影。
半个月后,京师九门大开。年羹尧率领着他最精锐的三千亲兵,玄甲铁骑,如一股黑色的洪流,涌入京城。为首的年羹尧,身形魁梧,面容被风沙刻画得棱角分明,一双鹰目顾盼之间,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。他没有穿朝服,依旧是一身戎装,腰间的宝刀“日月乾坤”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慑人的寒光。
街道两旁,百姓们探头探脑,看着这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大军,眼神里充满了敬畏。而那些夹杂在人群中的宗室王公、文武百官,则面色各异。他们看到的不是凯旋的功臣,而是一头闯入羊圈的猛虎。
这三千亲兵,个个身材高大,面容冷峻,眼神里没有一丝京城八旗子弟的慵懒,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和杀气。他们目不斜视,步伐整齐划一,马蹄声与甲胄摩擦声汇成一曲雄浑的战歌。最让人心惊的是他们的眼神,他们只看年羹尧的背影,仿佛那才是他们唯一的太阳。
雍正亲自出迎至午门,这在清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殊荣。他拉着年羹尧的手,嘘寒问暖,言辞恳切,仿佛是在迎接一位久别重逢的至亲兄弟。
“羹尧,你瘦了,也黑了。”雍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不知是激动,还是别的什么。
“为皇上分忧,为大清尽忠,臣万死不辞。”年羹尧单膝跪地,声音洪亮如钟。但他跪下的瞬间,他身后那三千铁骑,依旧稳坐马上,手按刀柄,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御林军。他们的膝盖,似乎只为年羹尧而弯。
这个细节,像一根最细的针,轻轻刺入了雍正的心里。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,扶起年羹尧,笑道:“起来,快起来。你我君臣,何须如此多礼。”
当晚,畅春园的庆功宴,便发生了引子中的那一幕。雍正为年羹尧布菜,年羹尧坦然受之。那一刻,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。十三爷胤祥的酒杯停在嘴边,眉头紧锁。大学士张廷玉垂下眼帘,仿佛在研究地上的金砖。
所有人都看见了年羹尧的“不臣”,但只有雍正自己能感觉到,当他的筷子伸过去的时候,年羹尧身后那几十名亲将的目光,瞬间汇集在他身上,那不是警惕,而是一种审视,一种警告。仿佛只要他们的主帅稍有不悦,这些饿狼就会立刻扑上来,将他这个九五之尊撕成碎片。
宴后,雍正回到养心殿,屏退了左右,只留下胤祥。
“十三弟,你看到了吗?”雍正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胤祥叹了口气:“四哥,年羹尧他……骄纵惯了,或许并非有意……”
“并非有意?”雍正冷笑一声,他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,“朕的江山,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。这句话,朕说得,他听得,但是,他信了。他真的信了!”
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棂上,窗户纸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那三千亲兵,只知有年羹尧,不知有朕。那西北的十五万大军,是不是也一样?他那八百多员亲信部将,朕的圣旨,怕是还没有他的一纸手令管用吧?”
胤祥沉默了。这是不争的事实。年羹尧在西北经营多年,军中早已形成一个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。粮草、军饷、人事任免,皆由他一人独断。雍正登基之初,国库空虚,为了稳住西北,只能对年羹尧一再放权,要钱给钱,要人给人。如今,这头猛虎,已然养得太大,大到了快要撑破笼子的地步。
“四哥打算怎么办?”胤祥忧心忡忡地问。
雍正转过身,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沉静,只是眼神里的杀意,比窗外的寒夜更冷。
“他不是自比郭子仪吗?郭子仪单骑退回纥,靠的是忠心。而他年羹尧,靠的是朕对他的‘恩宠’和‘畏惧’。既然如此,朕就再给他多一点恩宠,让他站得再高一点,高到……所有人都看得见他脚下的悬崖。”
那一夜,养心殿的灯,亮了整整一宿。
第二章 西北王庭,恩威如狱
圣旨一道接着一道,雪片般飞向年羹尧的抚远大将军府。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晋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为一等公,赏双眼花翎,紫禁城骑马,其父年遐龄晋一等公,其子年斌授散秩大臣……”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大将军所奏将领,无不准允。吏部、兵部叙功之缺,任由大将军开列,即刻画敕……”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朕与大将军,非君臣,实兄弟也。望卿体国为家,勿生分毫疏远之意……”
一道道恩旨,将年羹尧捧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。他不仅是手握十五万重兵的抚远大将军,更是可以不经吏部、兵部,直接任命四品以下官员的“西北王”。他的奏折,雍正用“朱批”回复,言辞亲密,甚至有些肉麻,称他为“恩人”。
京城里关于年羹尧“擅作威福”的弹劾奏章,都被雍正留中不发,甚至当着年羹尧派来的信使的面,将奏章付之一炬,并抚慰道:“朕亿万年都不会负你,你只管放胆去做。”
年羹尧,彻底沉醉了。
他从京城返回西安的将军府时,排场比皇帝出巡还要浩大。沿途的文武官员,从巡抚、布政使到知府、县令,无不跪迎于道旁。更有甚者,为了讨好他,竟命百姓焚香结彩,高呼“年大将军千岁”。
西安的将军府,早已扩建成一座小小的皇城。府内亭台楼阁,雕梁画栋,姬妾数百,仆役上千。每日的开销,流水也似。而这一切,都由地方财政“报效”,无人敢有半句怨言。
这一日,年羹尧正在府中校场检阅他的亲兵卫队“年家军”。这支卫队有五千人,是从十五万大军中精挑细选出的勇士,装备的是全大清最精良的火器和铠甲,吃的军饷是普通绿营兵的三倍。他们的统领,是年羹尧的义子,傅恒。
“大帅,您看,这批新到的西洋燧发枪,射程比之前的鸟枪远了五十步,而且雨天也能击发。有了这批军火,咱们‘年家军’,就是关上门,也能跟八旗主力碰一碰了。”傅恒一脸兴奋地禀报。
年羹尧满意地点点头,他拿起一支沉甸甸的燧发枪,熟练地打开火门,检查着里面的机械构造,眼中闪烁着痴迷的光芒。权力,对他来说,就像这冰冷的钢铁,坚硬、实在,能牢牢握在手中。
“只是……”傅恒话锋一转,面露忧色,“这批军火,是咱们绕过兵部,直接从广东十三行买的,花销巨大。而且,最近朝廷的言官,似乎又有些不安分了。”
年羹G尧冷哼一声,将燧发枪扔回给傅恒:“一群只会摇笔杆子的酸儒,懂什么军国大事?皇上信我,不信他们。至于银子,你去找陕西巡抚,就说军情紧急,让他从藩库里先挪一百万两出来。”
“可是……巡抚衙门那边,上次的五十万两还没……”
“嗯?”年羹尧的眼睛一眯,一股恐怖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校场。傅恒立刻低下头,不敢再言语。
“告诉他,这是军令。耽误了军机,他担待不起。”年羹尧的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像一把冰刀。
这就是年羹尧的“威”。在西北,他的话就是圣旨。他曾因一名小吏迎接来迟,便下令将其当场斩首。也曾因驿站供应的饭菜不合胃口,而将整个驿站的官员兵丁全部杖责。他的恩威,早已深入人心,无人敢于违逆。
晚上,年羹尧的书房里,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。此人名叫吴思道,是年羹尧早年落魄时结识的一位幕僚,为人深沉多智,多年来为年羹尧出谋划策,功不可没。
“大帅,京城来的信。”吴思道将一封密信递了过去。
年羹尧展开信,信是他在京中的一个耳目写来的,上面详细记录了雍正最近的动向:频繁召见十三爷胤祥和大学士张廷玉,粘杆处的活动也比以往更加频繁。最重要的一条是,雍正下旨,从年羹尧的西北大军中,抽调了五百名低级军官,晋升为京营的参领、佐领。
“皇上这是什么意思?”年羹尧皱起了眉头,“明升暗降,釜底抽薪?”
吴思道捻着胡须,缓缓说道:“大帅,皇上的恩宠,如烈火烹油。火越旺,油越沸,看似繁花似锦,实则危如累卵。皇上升您的官,赏您的钱,是做给天下人看的,表明他离不开您。但他抽调您的部下,却是在悄悄地拆您的根基。这些人到了京城,家小都在皇城根下,领的是皇家的俸禄,他们的心,还会向着您吗?”
年羹尧的脸色沉了下来。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。这八百多名亲信部将,是他权力的基石。这些人,大多是和他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,彼此之间有着过命的交情。他们的家人,也都在西北大军的庇护之下。可以说,他们的荣辱,已经和年羹尧彻底捆绑在了一起。
“先生的意思是,皇上要对我们动手了?”傅恒在一旁忍不住插话。
吴思道看了他一眼,摇了摇头:“不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皇上是在试探,也是在布局。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,在一步步地压缩您的空间。等到您的部将之心开始动摇,等到天下人都觉得您功高震主、骄横不法之时,才是他真正收网的时候。”
“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傅恒急道,“难道就坐以待毙?”
年羹尧没有说话,他走到墙边,那里挂着一副巨大的西北堪舆图。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,从西安,到兰州,再到西宁,最后停在了广袤的蒙古草原。
“坐以待毙?那不是我年羹尧的风格。”他转过身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“既然皇上觉得我的刀还不够快,那我就再磨一磨。传令下去,全军整备,就说罗卜藏丹津余孽未清,勾结了蒙古准噶尔部,意图再犯边疆。我要……再打一仗!”
吴思道大惊失色:“大帅,不可!此时再起战端,朝野必然非议,皇上也会起疑。这是授人以柄啊!”
年羹尧哈哈大笑,笑声中充满了不可一世的狂傲:“先生多虑了。只要我年羹尧还能打胜仗,只要这十五万大军还姓‘年’,皇上就动不了我!他需要我,比我需要他更甚!这一仗,我不仅要打,还要打得漂亮,打到让皇上明白,这大清的江山,到底是谁在扛着!”
他那双鹰目之中,燃起的是权力的火焰,已经将最后一丝理智和敬畏,焚烧殆尽。
第三章 粘杆处的网,无声无息
京城,养心殿西暖阁。
雍正皇帝正俯身在一张长案上,用一支细小的狼毫笔,在一本黄册上圈点着什么。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背后的书架上,显得有些孤寂。
“皇上,粘杆处指挥使李卫求见。”苏培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
一个身穿不起眼青色布衣的中年人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,跪在地上,头也不敢抬。他就是粘杆处的头子,雍正最隐秘、最锋利的一把刀。
“起来说话。”雍正没有抬头,依旧盯着那本黄册。
“嗻。”李卫起身,却依旧躬着身子,不敢直视天颜。“回皇上,‘鱼’已经入网了。”
雍正手中的笔一顿,抬起头,眼中精光一闪:“哦?是哪一条?”
“回皇上,是年羹尧麾下的参将,纳兰·德珠。此人骁勇善战,是年羹G尧一手提拔的,但其父纳兰·明瑞,现任步军统领衙门副都统。前日,皇上恩旨,将德珠之子纳入上书房,与皇子们一同读书。德珠接到家信后,在军帐中独坐了一夜,第二天便托人秘密联系了我们安插在军中的眼线。”
雍正嘴角泛起一丝冷笑:“很好。他想要什么?”
“他想……将家眷全部迁回京城,求皇上给他一个安稳的前程。”李卫低声道。
“安稳?”雍正放下笔,站起身,在殿内踱步,“在年羹尧麾下,手握兵权,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,还不够安稳吗?”
李卫不敢接话。他知道,皇帝这不是在问他。
雍正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,自言自语道:“伴君如伴虎,伴大将军,又何尝不是呢?年羹尧的威,是杀出来的。今天可以为你加官进爵,明天就可以因一言不合而让你人头落地。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,聪明人,自然会害怕。”
他转过身,盯着李卫:“告诉德珠,朕准了。不仅如此,朕还要升他做京营的总兵。但是,他要为朕做一件事。”
“请皇上示下。”
“朕要他,还有其他像他一样‘聪明’的人,继续留在年羹尧身边。朕要他们,把年羹尧的一举一动,甚至是他晚上说了什么梦话,都一字不漏地报给朕。同时,”雍正的声音压得更低了,“朕要他们,在军中散布一些‘闲话’。”
“什么样的闲话?”
“就说……大将军功高盖世,劳苦功高,皇上心中不忍,准备让大将军回京颐养天年,西北的军务,将由朝廷新派大员接管。所有将士的粮饷,以后将由户部直接划拨,不再经过将军府。所有人的军功,也都会记录在兵部的档案里,子孙后代,皆可荫封。”
李卫浑身一震,他瞬间明白了皇帝的用意。这招太狠了!
年羹尧之所以能让十五万大军对他死心塌地,靠的是两样东西:一是“恩”,军饷、赏赐、升迁,全由他一人说了算;二是“威”,顺他者昌,逆他者亡。
而雍正的这番“闲话”,等于是在告诉所有士兵:你们的“恩”,从此由皇帝给了,而且给得更稳妥,更长久。至于“威”,天底下还有比皇帝更大的“威”吗?
这等于是在不动声色之间,将年羹G尧和整个西北大军的利益,彻底切割开来。士兵们会开始思考,他们效忠的到底是谁?是只能保他们一时富贵的年大将军,还是能保他们子孙后代荣华富贵的大清皇帝?
“还有,”雍正继续说道,“那八百多名部将,把他们的家眷,分批‘请’到京城来。不要用强的,要用软的。给他们最好的宅子,给他们的子弟最好的差事。告诉他们,这是皇上的恩典,是体恤他们常年征战,家人无人照料。”
“奴才明白。这是……温柔的牢笼。”李卫心领神会。
“去办吧。”雍正挥了挥手,“记住,要慢,要稳,像春雨润物,无声无息。朕不希望在收网之前,惊动了那条大鱼。”
李卫躬身告退,消失在夜色中。
雍正重新坐回案前,拿起那本黄册。册子上,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年羹尧麾下所有副将、参将、游击以上八百多名军官的名字。每个名字后面,都详细标注着他们的籍贯、出身、战功、性格,以及……他们的家人。
纳兰·德珠的名字,已经被他用朱笔圈了起来。而在册子的最后,只有一个名字孤零零地写在那里,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。
那个人,是年羹尧最信任的义子,也是他最精锐的“年家军”的统领——傅恒。
“傅恒啊傅恒,”雍正用指尖轻轻敲打着这个名字,“你是年羹尧最锋利的爪牙,可会是朕……最意想不到的那把刀呢?”
他拿起笔,在傅恒的名字后面,写下了四个字:
“其志不小,可为我用。”
一场针对西北王国的无形绞杀,就在这间小小的暖阁里,悄然拉开了序幕。而远在西安的年羹尧,对此却一无所知。他依旧沉浸在即将再次出征、再立新功的幻想之中,浑然不觉,一张由皇权、金钱、亲情和人心编织而成的大网,正在他的头顶缓缓收紧。
第四章 一字之差,龙颜震怒
年羹尧要再次出兵征讨准噶尔的奏章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,在京城朝堂之上激起了轩然大波。
“荒唐!简直是荒唐!”御史言官李德全在朝会上慷慨陈词,“国库方才平定青海,已然空虚,百姓嗷嗷待哺,正该休养生息。年羹尧为一己之私,竟欲再起边衅,此乃穷兵黩武,祸国殃民之举!”
“李大人此言差矣,”兵部尚书立刻出班反驳,“准噶尔部狼子野心,一日不除,我大清北境一日不宁。抚远大将军高瞻远瞩,防患于未然,正是我大清的栋梁!”
朝堂之上,立刻分成了两派,吵得不可开交。一派是心忧国事的清流言官,另一派,则是早已被年羹尧用金钱和权势喂饱的“年党”。
龙椅上的雍正,面沉似水,一言不发,只是冷冷地看着下面争吵的臣子。他的目光,在那些为年羹尧说话的官员脸上一一扫过,像是在记一本账。
直到所有人都吵累了,大殿恢复了安静,雍正才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抚远大将军劳苦功高,一心为国,其心可嘉。但国库确实紧张,不宜再动刀兵。此事,容后再议。”
退朝后,雍正立刻召见了张廷玉和胤祥。
“皇上,年羹尧此举,名为固边,实为自重。”张廷玉一针见血,“他这是在向您示威,告诉您,离了他,这大清的江山就不稳。”
胤祥也点头道:“四哥,不能再纵容了。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年羹尧了。权欲之心,已经让他疯魔了。”
雍正冷笑一声:“朕知道。朕等的就是他疯魔。他不疯,如何能露出破绽?”
他将年羹尧的奏章扔在桌上:“你们看,他的奏章,写得是越来越好了。”
两人凑过去一看,只见奏章文采飞扬,引经据典,将出兵的必要性说得天花乱坠。但胤祥的目光,却凝固在了奏章末尾的一句话上。
那句话是:“……臣坐镇西北,当使朝廷无西顾之忧,以慰圣心。”
“朝乾夕惕……”胤祥喃喃自语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“‘朝乾夕惕’这四个字,出自《易经》,乃是形容君王勤于政事,不敢懈怠。他一个臣子,怎敢用这四个字!”
(注:此处为文学创作,历史上年羹尧的奏折问题是“夕惕朝乾”,将皇帝的“朝乾夕惕”颠倒,有僭越之意。为加强戏剧性,改为直接使用。)
张廷玉也倒吸一口凉气。这不是笔误,这是赤裸裸的僭越!一个臣子,竟敢自比君王之勤勉,这是把自己放在了和皇帝同等的位置上!
“好,好一个‘朝乾夕惕’!”雍正怒极反笑,他猛地一拍桌子,上面的茶杯都跳了起来,“他年羹尧,是要替朕来当这个皇帝吗?!”
殿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。胤祥和张廷玉连大气都不敢出。他们从未见过雍正发这么大的火。
然而,几息之后,雍正脸上的怒气却又如同潮水般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。
“廷玉,你来替朕拟旨。”他坐回龙椅,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。
“臣在。”
“就回复年羹尧,”雍正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朕知道了。卿家之心,朕完全明白。但边疆战事,事关重大,不可轻举妄动。至于卿家在奏折中所言‘朝乾夕惕’四字,朕思来想去,觉得不妥。”
张廷玉提起笔,等着皇帝的下文。
“你就告诉他,这四个字,用得很好,很对。但是,用得太多了。以后,凡是给朕的奏章,都不必用这等词汇,以免……让外人看了,说朕使唤功臣太过,于心不忍。”
张廷M玉的笔尖在纸上停住了。他抬起头,震惊地看着雍正。
这道朱批,简直是杀人于无形!
表面上看,皇帝是在体恤功臣,爱护有加。但实际上,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地抽在年羹尧的脸上。
“用得很好,很对”,是告诉你,我知道你用了,我知道你想干什么。
“用得太多了”,是告诉你,你僭越了,而且不止一次。
“以免外人说朕使唤功臣太过”,更是诛心之论!这是在警告年羹尧,你我君臣的名分,天下人都看着呢!你若再不知收敛,休怪朕不念旧情!
这封看似温和的朱批,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具杀伤力。它将年羹尧的狂悖之心,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,却又让他抓不到任何把柄,只能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。
“十三弟,”雍正转向胤祥,“粘杆处那边,可以把网再收紧一点了。朕给他的时间,不多了。”
胤祥重重地点了点头。他知道,皇帝的耐心,已经耗尽了。
一场决定生死的倒计时,已经开始。
第五章 西安城的风,充满了火药味
雍正的朱批,快马加鞭送到了西安。
当吴思道将这份朱批呈给年羹尧时,年羹尧的脸,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他一把将那薄薄的几页纸攥在手里,手背上青筋暴起,仿佛要将它捏成齑粉。
“欺人太甚!欺人太甚!”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,在书房里来回踱步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“皇上这是在警告我!他是在打我的脸!”
吴思道长叹一声:“大帅,老夫早就说过,君心难测,天威难犯。您……太过了。”
“我太过了?”年羹尧猛地停住脚步,赤红着双眼瞪着吴思道,“我为他爱新觉罗家平定青海,震慑蒙古,换来的是什么?是猜忌!是提防!是把我的心腹一个个调离!如今,连我在奏章里用几个字,他都要敲打我!这哪里是君臣,这分明是主子和狗!”
“大帅!”吴思道大惊,连忙上前一步,“慎言啊!”
“慎言?”年羹尧一把推开他,指着京城的方向,狂笑道,“我年羹尧戎马半生,从死人堆里爬出来,才有了今天!我手下有十五万百战雄师,八百多员生死兄弟!他胤禛有什么?不过是靠着阴谋诡计,从他那几个兄弟手里抢来的龙椅!他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?!”
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,傅恒、察克托等几名心腹大将闯了进来。他们显然已经听到了外面的风声。
“义父(大帅)!”傅恒单膝跪地,声音里充满了悲愤,“皇上如此薄情寡义,我等兄弟,不服!”
“不服!”身后几名将领齐声怒吼,手都按在了刀柄上。
整个书房里的空气,瞬间充满了火药味。
年羹尧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些生死兄弟,看着他们眼中那股只为自己而燃的火焰,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,被彻底点燃了。
他扶起傅恒,沉声问道:“我若说,这大清的江山,该换个姓了,你们……跟不跟?”
傅恒等人浑身一震,随即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。
“我等只认大帅,不认皇帝!”傅恒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义父但有号令,我等万死不辞!这西安城里有我们五千‘年家军’,城外大营里还有十五万兄弟!只要您一声令下,我们立刻就能拿下陕西、甘肃,进而东出潼关,直取京城!”
“对!”察克托也吼道,“京城的八旗兵,都是些遛鸟斗蛐蛐的废物,哪里是我们的对手!当年吴三桂能做到的事,我们也能做到!”
吴思道在一旁听得心胆俱裂,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老泪纵横:“大帅,三思啊!此乃谋逆大罪,是要诛九族的!皇上虽有猜忌,但尚未撕破脸皮,您现在去京城负荆请罪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啊!”
“请罪?”年羹尧仰天长笑,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决绝,“先生,你以为我现在去请罪,他就会放过我吗?卧榻之侧,岂容他人酣睡?我年羹尧这头猛虎,已经养得太大,他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!我是跪着死,还是站着死,结果都一样!既然如此,我为何不拼死一搏?!”
他走到那副巨大的堪舆图前,目光如炬,扫视着图上那片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江山。
他看到了,十五万大军枕戈待旦,军心可用。
他看到了,八百部将同仇敌忾,忠心不二。
他看到了,从西北到京城,道路平坦,唾手可得。
他唯独没有看到,那张从京城撒下的,早已覆盖了整个西北的天罗地网。
“先生,你不必再劝。”年羹尧转过身,脸上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,“我意已决。”
他抽出腰间的“日月乾坤”宝刀,刀锋在烛光下闪着森然的寒光。
“传我将令!”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将军府。
“三军备战,粮草先行!七日之后,祭旗出征!”
他顿了顿,眼中杀意沸腾,一字一句地吼道:
“清君侧,诛……奸……臣!”
“清君侧!诛奸臣!”傅恒等人齐声怒吼,声震屋瓦。
吴思道瘫坐在地,面如死灰,他知道,一切都完了。
七天后,西安城外,十五万大军集结于野,旌旗蔽日,刀枪如林。年羹尧身穿全套黄金锁子甲,骑着他的宝马“踏雪乌骓”,在亲兵的簇拥下,缓缓登上高台。
他要在这里,向他的将士们,发布讨伐雍正的檄文。
他深吸一口气,看着台下那一张张熟悉而狂热的面孔,心中豪情万丈。他举起手,准备发出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号令。整个天地,都在等待他这一声呐喊。
年羹尧高举的右手猛然挥下,声嘶力竭地吼道:“全军听令,目标京城,出发!”
然而,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呐喊和山呼海啸般的响应,并未出现。
十五万大军,八百部将,纹丝不动。
死一样的寂静中,所有人,包括他最亲信的“年家军”,都缓缓地、整齐划一地翻身下马,朝着他……身后的方向,跪了下去。
那方向,是东方。是京城。
他最信任的义子傅恒,缓缓站起,转身面对他,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丝绸,高高举起。
“大将军,”傅恒的声音冰冷而陌生,“末将……奉旨,在此恭候多时了。”
第六章 帝王之术,润物无声
那一瞬间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年羹尧脸上的豪情与狂傲,凝固成一个极其荒谬的表情。他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他看着那十五万曾与他生死与共的士兵,像潮水般跪向东方;他看着那八百名他一手提拔、视若手足的部将,低下了曾只对他臣服的头颅;他看着他最疼爱、最信任的义子傅恒,手中那卷刺目的明黄圣旨。
“你……你们……”他的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一股彻骨的寒意,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让他浑身冰冷。这不是战场上刀剑加身的痛,而是一种被整个世界背叛的、灵魂被抽空的绝望。
“为什么?”他死死地盯着傅恒,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。
傅恒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,他展开圣旨,朗声宣读,那声音通过内力,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: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抚远大将军年羹尧,性行狂悖,结党营私,意图谋逆,罪不容诛!然念其昔日战功,朕不忍加兵。朕已尽知其详,特命尔等将士,放下兵刃,迷途知返。凡胁从者,一概不究!擒拿首恶年羹尧者,封万户侯,赏银十万两!钦此!”
圣旨读完,傅恒将它小心翼翼地卷好,放入怀中。他抬起头,迎上年羹尧那双要吃人的眼睛,平静地说道:“义父,收手吧。您败了。”
“我败了?我败给了谁?败给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逆子吗?!”年羹尧怒吼道。
“不。”傅恒摇了摇头,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复杂的表情,有怜悯,有敬畏,也有一丝解脱,“您不是败给了我,您是败给了皇上。从您凯旋回京,在庆功宴上接受皇上布菜的那一刻起,您就已经败了。”
随着傅恒的讲述,一幅由雍正皇帝亲手编织的、笼罩整个西北的无形大网,终于在年羹G尧面前,露出了它狰狞而精密的纹路。
这盘棋,雍正下了整整一年。
第一步,是“攻心为上”。
雍正没有直接削夺年羹尧的兵权,而是先从“钱”和“家”入手。以往,西北大军的粮饷,都由户部拨给将军府,再由年羹尧分发下去。士兵们吃的是“年大将军的饭”,自然感念他的恩情。
但从半年前开始,雍正下了一道密旨,以“体恤将士、简化流程”为名,命户部和各省藩库,将所有军饷直接发放到每一个士兵和低级军官的手中,美其名曰“皇恩直达”。每一笔饷银,都附有一张盖着玉玺的纸条,上面写着:“食朝廷之禄,当忠君之事。”
一开始,士兵们还没觉得什么。但时间一长,他们发现,没有了年羹尧的克扣和挪用,他们到手的银子,反而比以前更多、更准时了。人心,是最现实的东西。当“皇恩”比“将军恩”更实在时,忠诚的天平,便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倾斜。
与此同时,粘杆处开始行动。那八百多名核心部将的家眷,陆续被“请”到了京城。雍正没有把他们当人质,反而给他们最好的待遇。他们的儿子,被安排进宗学、国子监,甚至上书房;他们的父兄,被授予各种荣誉性的闲职;他们的妻女,时常被皇后、贵妃召入宫中赏赐宴饮。
一封封报平安的家信,从京城飞向西北大营。信里描述着京城的繁华和皇上的恩典,字里行间,都在提醒着这些手握兵权的男人们:你们的根,已经被移植到了紫禁城的脚下。你们的身家性命,你们全族的荣华富贵,都握在皇帝一个人的手里。
“纳兰·德珠,第一个动摇。”傅恒的声音冷漠地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,“他上有老,下有小,他不敢赌。他联系了粘杆处,皇上给了他承诺。然后,是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”
第二步,是“分化瓦解”。
雍正利用粘杆处策反的这些“聪明人”,在军中散布各种流言。有的说“大将军要拥兵自立,我们都要跟着掉脑袋”,有的说“皇上仁慈,只惩首恶,我等皆可赦免”,还有的说“跟着大将军是死路一条,效忠皇上才是金光大道”。
这些流言,像病毒一样在军营中蔓延。士兵们开始窃窃私语,开始怀疑,开始恐惧。年羹尧一手建立起来的铁板一块的忠诚,出现了无数道裂缝。
最致命的一步,是策反傅恒。
“皇上是怎么找到你的?”年羹尧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痛苦,“你是我最信任的人!”
傅恒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:“义父,您忘了?我虽是您的义子,但我更是富察家的子孙。我的阿玛,我的叔伯,我富察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,都在京城。皇上没有找我,他只是召见了我阿玛一次,给他看了一样东西。”
“什么东西?”
“您写给我的信。”傅恒的声音低沉下去,“您在信里说,事成之后,封我为‘铁帽子王’,世袭罔替。还说……天下,能者居之。”
年羹尧如遭雷击。
“我阿玛跪在养心殿,磕头如捣蒜,他说富察家世代忠良,绝无二心。皇上扶起了他,对他说,他相信富察家,也相信我傅恒,知道我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。皇上说,他给我一个机会,一个证明富察家忠诚的机会,也是一个……拯救西北十五万将士性命的机会。”
雍正给了傅恒一道密旨,一道空白的密旨。他对傅恒说:“什么时候填上内容,什么时候宣读,由你来定。朕只要一个结果:兵不血刃,拿下年羹G尧。”
这才是帝王心术的最高境界!他不是用威逼,而是用“信任”和“大义”来迫使傅恒做出选择。一边是年羹尧虚无缥缈的“铁帽子王”承诺和注定失败的谋逆,另一边,是整个家族的性命和皇帝给予的“救世主”的角色。
傅恒别无选择。
“所以,你们一直在演戏?”年羹尧惨笑起来,“我决定起兵那晚,你们的慷慨激昂,都是演给我看的?”
“是。”傅恒闭上了眼睛,不忍再看年羹尧那张绝望的脸,“我们需要一个铁证,一个让您无法辩驳的谋逆铁证。您祭旗的檄文,就是最好的证据。这也是皇上的意思,他要让天下人都看到,不是他无情,而是您……自取灭亡。”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年羹尧仰天狂笑,笑声中充满了悲怆和自嘲,“好,好一个胤禛!好一个雍正!我年羹尧自认是盖世英雄,没想到,到头来,只是你龙椅下的一个玩物!我输了……我输得心服口服!”
笑声戛然而止,他猛地拔出“日月乾坤”宝刀,不是冲向傅恒,而是横刀一抹,就要自刎。
他年羹尧,可以败,可以死,但绝不能受辱!
然而,一只更有力的手,像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手腕。是傅恒。
“义父,皇上有旨,”傅恒的声音里,终于带上了一丝人情味,“要……活的。”
第七章 阶下之囚,英雄末路
从西安到北京,一千多里的路,年羹尧走得无比漫长。
他不再是那个前呼后拥、威风八面的抚远大将军,而是一个带着沉重镣铐的阶下囚。他被关在一辆特制的囚车里,四周是密不透风的木板,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,能看到外面飞速倒退的荒凉景物。
押送他的,正是傅恒和他曾经的“年家军”。这些曾经对他崇拜如神的士兵,如今看着他的眼神,充满了复杂的情绪:有怜悯,有憎恨,但更多的是一种后怕和疏离。他们刻意与囚车保持着距离,仿佛车里关着的,是什么不祥的瘟疫。
一路上,年羹尧一言不发,不吃不喝,只是靠在冰冷的木板上,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。他的脑海里,反复回放着自己的一生。从一介书生,投笔从戎,在四川的崇山峻岭中崭露头角;到西征的戈壁沙滩上,与将士们同吃同睡,浴血奋战;再到青海湖畔,大破叛军,达到人生的巅峰……
一幕幕的辉煌,如今看来,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。而他,就是那个被推到台前,灯光最亮处的小丑。他以为自己是主角,却不知道,真正的导演,一直坐在幕后,冷冷地看着他,计算着他何时谢幕。
他想不通,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?
是错在功高震主吗?可郭子仪功劳比他更大,却得以善终。
是错在骄横跋扈吗?可历史上飞扬跋扈的功臣猛将,也不在少数。
直到囚车行至潼关,那个他曾亲手布防、固若金汤的雄关时,他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那晚,傅恒走进了他的囚车。他没有穿铠甲,只是一身素服。他提着一个食盒,里面是简单的几样小菜和一壶酒。
“义父,吃点东西吧。”傅恒将酒菜摆在年羹尧面前。
年羹尧缓缓地转过头,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焦距。他看着傅恒,沙哑地问:“你……恨我吗?”
傅恒沉默了片刻,摇了摇头:“不恨。我只是……怕。”
“怕?”年羹G尧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年羹尧一生,让无数人怕我,没想到,连我最亲的义子,也怕我。”
“我怕的不是您。”傅恒的声音很低,“我怕的是您代表的那种力量。那种可以无视朝廷法度,生杀予夺尽在一人之手;那种可以让十五万大军只知有将军,不知有皇帝的力量。这种力量,太可怕了。它就像一头出笼的猛虎,今天它可以为您撕碎敌人,明天,它也可能吞噬您自己,甚至……毁掉整个天下。”
傅恒为年羹尧倒了一杯酒:“义父,您教我们忠诚,教我们勇猛,教我们战无不胜。但您忘了一件事,您忘了告诉我们,我们的忠诚,最终应该归于谁。是归于您个人,还是归于您头顶上的那个龙椅?”
年羹尧端起酒杯的手,微微颤抖。
“皇上登基之初,内有八王掣肘,外有西北烽烟,国库空虚,民心不稳。他需要您这把最锋利的刀,去为他斩平一切障碍。所以,他放任您,恩宠您,把您捧得高高的。因为只有这样,您才能毫无顾忌地去为他打仗。”
“可当天下平定,当所有的敌人都被消灭之后,您这把刀……就成了他最大的威胁。一把能够弑主的刀,任何一个主人,都会害怕。”傅恒直视着年羹G尧,“这不是个人恩怨,义父。这是权力本身的法则。卧榻之侧,岂容他人酣睡?您睡得越香,龙椅上的那个人,就越无法入眠。”
年羹尧怔住了。
傅恒的话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。他终于明白了。他不是输给了雍正的阴谋诡计,他是输给了“皇权”这两个字。
他错就错在,他把皇帝的“利用”,当成了真正的“倚重”;把君臣之间的“博弈”,当成了兄弟之间的“情谊”。他以为自己是和雍正平起平坐的合伙人,却忘了,在这个棋盘上,雍正是唯一的棋手,而他,从始至终,都只是一枚最重要、也最危险的棋子。
棋局结束,棋子,自然要被清出棋盘。
“呵呵……”年羹G尧惨然一笑,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酒很烈,像刀子一样划过喉咙,却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许多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缓缓说道,“我不是英雄,我只是……一把用钝了的刀。”
说完这句话,他仿佛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,颓然靠倒。
傅恒默默地看着他,收拾好酒菜,转身离去。走到门口时,他停下脚步,没有回头,低声说了一句:“义父,到了京城,见了皇上……服个软吧。至少,能给年家,留下一条根。”
囚车再次启动,在夜色中,缓缓驶向那座决定他最终命运的城市。而年羹尧的眼中,再也没有了恨,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。
英雄末路,不过如此。
第八章 养心殿内,君臣对弈
年羹尧被押解进京,并未明正典刑,也未下入天牢,而是被软禁在兵部的一处偏僻小院里。这里曾经是前明一位失势大将的府邸,院墙高耸,守卫森严,一只鸟也飞不出去。
雍正没有立刻见他。
他在等。等年羹尧的傲气被消磨殆尽,等天下人都看清了这位大将军的结局,等所有潜在的不安因素都尘埃落定。
半个月后,一个深夜。
养心殿内,灯火通明。雍正没有穿龙袍,只是一身家常的藏青色便服。他独自一人,坐在暖阁的棋盘前,自己与自己对弈。
苏培盛轻手轻脚地走进来,附耳道:“皇上,人带来了。”
“让他进来。”雍正的目光,依旧停留在棋盘上,头也未抬。
片刻后,一个瘦削、佝偻的身影,被两名粘杆处的侍卫带了进来。他穿着一身囚服,头发花白,胡子拉碴,早已没了昔日半分的威风。正是年羹尧。
他被押到殿中,侍卫拿走了他脚上的镣铐,便悄然退下。
偌大的养心殿,只剩下君臣二人,以及那噼啪作响的烛火。
年羹尧缓缓抬起头,看向那个曾经与他称兄道弟,如今却主宰他生死的男人。雍正比他记忆中更加清瘦,眼窝深陷,但那双眼睛,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,更加深不可测。
“罪臣,年羹尧,叩见皇上。”年羹尧双膝一软,跪了下去,磕了一个响头。
雍正仿佛没有听见,他拈起一枚黑子,沉吟半晌,轻轻落在棋盘上,截断了白子的一条大龙。
“羹尧,你来了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聊天,“过来,陪朕下完这盘棋。”
年羹尧愣住了。他设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:雷霆震怒、严词审判、冷嘲热讽……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。
他迟疑了一下,还是依言站起身,蹒跚地走到棋盘对面,跪坐下来。
“你瘦了。”雍正抬眼看了看他,淡淡地说。
年羹尧的嘴唇动了动,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“朕知道,你心里有恨,有不甘。”雍正拿起一枚白子,递给他,“你觉得,朕对你薄情寡义,鸟尽弓藏,是不是?”
年羹尧接过棋子,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。他低着头,不敢看雍正的眼睛:“罪臣……不敢。”
“不敢?你有什么不敢的?”雍正冷笑一声,“你连‘朝乾夕惕’都敢用,连在朕面前都敢让部将按刀而立,还有什么不敢的?你敢在西北自成王国,敢私自铸币,敢杀朝廷命官,敢拥兵十五万,意图清君侧……年羹尧,你的胆子,比天还大!”
雍正的声音陡然拔高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,狠狠砸在年羹尧的心上。
年羹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他手中的棋子,“啪”的一声掉在棋盘上。
“皇上……”
“朕问你,”雍正身体前倾,双眼如鹰隼般死死盯住他,“朕待你如何?朕登基之初,封你为抚远大将军,将西北军政大权尽数交予你手。你要钱,朕砸锅卖铁也给你凑。你要人,朕为你顶住满朝非议。朕甚至对天下人说,朕与你,名为君臣,实为兄弟!朕可曾有半点负你?!”
“皇上……恩重如山,罪臣……罪臣……”年羹尧泣不成声,伏地叩首。
雍正却没有丝毫动容,他站起身,走到年羹尧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声音冷得像冰:“朕给你的,是君臣之义。而你,却想要兄弟之情。朕让你做朕的刀,你却想做朕的臂膀。羹尧啊羹尧,你是个帅才,将才,却唯独……不是个政才。你根本不懂,什么是君,什么是臣!”
他从御案上拿起一叠厚厚的奏章,狠狠摔在年羹尧面前。
“这是什么,你自己看!”
奏章散落一地,最上面的一本,正是御史们弹劾他的罪状。
年羹尧颤抖着手捡起一本,上面赫然写着“年羹尧九十二款大罪”。
第一款:大逆不道,意图谋反。
第二款:僭越狂悖,自比君父。
第三款:结党营私,排除异己。
第四款:贪敛不法,侵吞国帑。
……
每一款罪名,都铁证如山,足以让他死上一百次。
“这些,是你那些同僚,你那些曾经巴结你的门生故吏,联名上奏的。”雍正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,“墙倒众人推,破鼓万人捶。你风光的时候,他们是你的狗。你倒台了,他们就成了咬你最狠的狼。这就是官场,你懂吗?”
年羹尧看着那些熟悉的签名,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,喉头一甜,一口鲜血喷了出来,染红了那明黄的奏章。
“你以为,你那八百部将,那十五万大军,真的只忠于你一人?”雍正蹲下身,凑到他耳边,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,“错了。他们忠于的,是权力,是利益,是能让他们升官发财、封妻荫子的那个人。以前,那个人是你。现在,是朕。将来,会是新的抚远大将军。”
“这世上,没有永远的忠诚,只有永恒的利益。这,就是帝王之术。你……学不会。”
年羹尧彻底崩溃了。他所有的骄傲,所有的不甘,在这一刻,被击得粉碎。他终于明白,自己从头到尾,都只是一个被权力洪流裹挟的可怜虫。
他瘫在地上,像一条离了水的鱼,大口地喘着气,眼中只剩下空洞和绝望。
雍正站起身,重新坐回棋盘前,看着那盘被搅乱的棋局,幽幽地叹了口气。
“苏培盛。”
“奴才在。”
“传朕旨意,年羹尧……赐自尽。留其全尸,按公爵礼下葬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其父年遐龄、其兄年希尧,革职,免其死罪。其子年斌,斩立决。其余族人,流放边疆,永不赦免。”
“嗻。”
苏培盛领旨,示意侍卫将已经形同死人的年羹尧拖了出去。
养心殿内,又恢复了寂静。雍正看着棋盘,良久,他伸出手,将黑白棋子一颗一颗地捡回棋盒。
他的脸上,看不出是喜是悲。只是在某一瞬间,一滴混浊的液体,从他深陷的眼眶中滑落,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冰冷的棋盘上。
君王,是天下最孤独的人。
第九章 功臣之死,鸟兽之散
年羹尧被赐死的消息,像一阵风,迅速传遍了京城内外。
那些曾经弹劾他的言官,额手称庆,奔走相告,赞颂皇上圣明,为国除害。那些曾经依附他的“年党”官员,则纷纷上书,痛陈自己当初是如何被年羹尧蒙蔽、胁迫,划清界限,以求自保。
整个朝堂,仿佛一夜之间,就将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将军,忘得一干二净。
而对于那八百多名年羹尧的旧部,雍正的处理,则显示出了他雷霆手段之外的政治智慧。
他没有杀他们。
在京郊的一处大营里,雍正召见了所有从西北调回京城的年羹尧部将。
这些人忐忑不安地跪在校场上,等待着皇帝的发落。他们中的许多人,都参与了傅恒的计划,是扳倒年羹尧的“功臣”。但他们心里清楚,伴君如伴虎,谁也无法预测,下一刻会发生什么。
雍正身着戎装,骑马缓缓步入校场。他的目光,如刀锋般,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。
“都起来吧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传遍了整个校场。
众将迟疑地站起身,不敢抬头。
“朕知道,你们中的很多人,曾经对年羹G尧,忠心耿耿。”雍正开门见山,“你们跟着他,南征北战,立下过赫赫战功。这一点,朕没有忘记。”
他话锋一转,声音变得严厉起来:“但是!你们也忘了,你们食的是大清的俸禄,穿的是朝廷的军装!你们的忠,首先,应该对大清,对朕!而不是对某一个将军!”
“年羹尧心怀不轨,自取灭亡。你们能够迷途知返,弃暗投明,协助朝廷平定叛乱,避免了一场生灵涂炭,这是大功一件!”
听到这里,许多人暗暗松了口气。
“但是,”雍正的声音再次转冷,“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你们曾经将忠诚给错了人,这就是你们的‘罪’。朕若不罚,何以正军法,何以安天下?”
所有人的心,又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朕今日,给你们两条路。”
雍正伸出两根手指。
“第一条路,朕可以保留你们的官职,甚至给你们加官进爵。但是,你们要交出兵权,离开军队,去地方上做个富家翁。朕保你们一生衣食无忧。”
“第二条路,”他的目光变得锐利,“你们可以继续留在军中,为大清效力。但是,你们所有人,都将被打散,重新分配。去关外,去福建,去云南……去任何朕需要你们的地方。你们将不再是彼此的袍泽,你们将有新的上司,新的同僚。你们的功劳,朕会记着,但你们的过去,朕希望你们,也希望天下人,都忘了。”
整个校场,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。
第一条路,是“杯酒释兵权”。用荣华富贵,买走你手中的刀。
第二条路,是“化整为零”。将年羹尧这股强大的军事力量,彻底拆散,融入到整个大清的军事体系中,再也无法形成任何威胁。
这是一个极其高明的阳谋。无论他们怎么选,年羹尧在西北经营多年的军事集团,都将不复存在。
纳兰·德珠第一个跪了下来:“罪将,愿为皇上效死!愿赴边疆,镇守国门!”
他做出了聪明的选择。交出兵权,意味着彻底退出权力中心,虽然安全,但也失去了未来。而选择去边疆,虽然艰苦,但至少证明了自己还有用,还有机会再立新功。
有了第一个,就有第二个,第三个。
“末将愿赴福建水师!”
“末将愿去盛京!”
“末将愿为皇上守卫西藏!”
一时间,请愿之声,此起彼伏。
雍正的脸上,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。他要的,就是这个结果。他要的,是一群听话的、懂得感恩的、并且能够为他所用的“孤臣”。
“好!”雍正大声道,“朕准了!兵部会立刻为你们办理调令。朕希望你们到了新的地方,能忘了过去,重新开始。为大清,再立新功!”
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山呼海啸般的声音,响彻云霄。
至此,年羹尧案,才算真正画上了一个句号。那支曾经只服从年羹尧一人的骁勇之师,那八百多名生死与共的悍将袍泽,从此鸟兽星散,各奔东西。他们或许还会在未来的战场上相遇,但那时,他们只是大清的将领,再也不是“年家军”的兄弟。
而傅恒,作为此次事件的最大功臣,被雍正破格提拔为领侍卫内大臣,掌管御前侍卫,并被赐予了“忠勇”的封号。
他站在雍正的身后,看着那些曾经的同僚奔赴天南地北,表情平静。他知道,他用背叛换来的,不仅仅是家族的荣耀和个人的前程,更是这个帝国的长治久安。
这笔交易,是亏是赚,或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。
第十章 一捧黄土,半生功过
年羹尧的葬礼,办得不大不小。
按照公爵的规制,有仪仗,有哀乐,但前来吊唁的人,却寥寥无几。除了他那被革职的父兄,就只有几个胆子大的远亲。整个场面,冷清得让人心酸。
下葬那天,天色阴沉,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,被八个健壮的杠夫抬着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京郊的一处墓地。年遐龄白发苍苍,由人搀扶着,跟在后面,老泪纵横。
雨越下越大,送葬的队伍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。
就在这时,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,停在了路边。车帘掀开,一个身穿素服,面容清瘦的中年人,走了下来。他没有打伞,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衣衫。
他静静地站在路边,看着那口棺材,从他面前缓缓经过。
他就是雍正。
没有人知道皇帝为什么会来。他只是站着,沉默地看着,眼神里是外人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。
他想起了很多年前,他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,而年羹尧,只是他府邸里的一个包衣奴才。那时,他们一起读书,一起骑马,年羹尧总是那个最勇猛、最不知天高地厚,却也最护着他的那个人。
他想起了康熙末年,九王夺嫡,杀机四伏。是年羹尧,手握川陕重兵,为他稳住了大后方,让他有了争夺大位的底气。
他还想起了登基之初,内忧外患,是他,一封封地写信给年羹G尧,称他为“恩人”,许下“君臣千古第一”的诺言,催促他,鼓励他,放纵他,让他去为自己扫平一切障碍。
年羹尧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。他亲手把它磨得锋芒毕露,也亲手将它折断,埋入黄土。
这到底是刀的悲剧,还是握刀人的无奈?
雍正不知道。他只知道,从今往后,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年羹尧这样,能为他扛起半壁江山的帅才。但也正因为如此,他才能睡得安稳。
帝王之路,本就是一条孤独的路。一路上,注定要失去很多东西。亲情,友情,甚至……人性。
棺木渐渐远去,即将消失在雨幕的尽头。
雍正突然开口,声音不大,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“羹尧,安心去吧。”
“朕的江山……朕会自己守好。”
说完,他转身上了马车,车帘落下,隔绝了那个萧瑟的世界。马车缓缓启动,向着紫禁城的方向,驶入茫茫雨雾之中。
只留下那一方新坟,一捧黄土,掩埋了半生的功与过,也掩埋了一段君臣相知相杀的传奇。
【历史升华】
年羹尧的悲剧,并非个例,而是贯穿了整个中国封建王朝历史的一个缩影。他从权力的巅峰到跌落尘埃,其根源不在于个人的狂悖,而在于皇权体制下君臣关系的天然矛盾。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猜忌,当一个臣子的功劳和威望大到足以威胁皇权本身时,无论他是否心怀反意,他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“罪”。雍正对年羹尧的处理,展现了成熟政治家冷酷而高效的“帝王心术”——他可以忍,可以捧,可以利用,但最终目的,是为了绝对的掌控。这场君与臣的生死对弈,没有真正的胜利者。年羹尧失去了生命,而雍正,也失去了一位最得力的臂膀和曾经的“兄弟”,从此在孤家寡人的道路上,走得更加决绝。这段历史,成为了后世君王与功臣之间,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警示恒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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